不露声色 4
第四章
罗浮生再次见到许星程的时候是在美高美的大门口，洪澜闹了许久的化装舞会，洪老爷子宠爱女儿自是要办的风光漂亮，整个上海滩但凡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能来的都来了。
罗浮生站在美高美的大门外，斜斜的靠着身后的车子，身上穿着洪澜新订的西装，烫金的面具遮住了漂亮的眉眼，显得格外好看。
他看着大门口，许星程逆着人流站在那里，不停地张望着，一脸望穿秋水的模样，脸上还带了一个奇丑的面具。
他自是知道许星程等的是谁，那日傍晚，他从洪家出来，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女子灿烂的笑颜和笨拙又认真的模样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面具后面双眸微垂，纤长的睫毛掩住了眼底的晦暗不明，嘴角却是一贯的笑着，还带着些玩世不恭油盐不进的意味，大步流星的行至面前，轻声笑着调侃——
“行啊，放出来了这是。”
许星程在家中禁闭的这些天自是憋闷得很，此时又见到罗浮生，心下难免有些气闷，言语间也不免有些气话，“你谁啊，我认识你吗？”
罗浮生自是听出了他言语中皆是气话，却难得的较起了真，“你至于吗你，这么多天了，还装作不认识我呢？”
“不是装，是我压根不认识出卖兄弟的人。”许星程说着，冷冷的瞥了罗浮生一眼。
“都说了不是我。”罗浮生看着气得直笑，无奈道，“我说许大少爷，你仔细想一想行不行，出卖你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你爹手下那么多人，想找一个你难道不是易如反掌？从小到大，你难道不清楚你爹的手段？你又不是第一次被逮回去了......”
罗浮生难得没像以往那样不言不语，一连串的反问让许星程有些哑口无言，最后只耍着脾气道，“我不管，反正是你办事不利，你欠我一次，你得还我。”
“行，是我的错，谁让我交友不慎呢？”说着，罗浮生拍了拍许星程的肩膀，笑道，“之前是我疏忽了，今天我为你保驾护航，别说是你爹，就是天王老子，我也不会让他扰了你玩的雅兴，行么？”
“这还差不多。”许星程撇了撇嘴，脸上终是露出了一丝笑意。
“行了，别杵在这了，进去吧。”罗浮生说着便要拉着许星程往里走却被拦住，他回过头，只见许星程含糊道，“你先去，我等个人。”
罗浮生听后，低头微笑，淡淡道，“那行，我先进去了。”
美高美内灯火阑珊，罗浮生一身挺拔的黑色西装消失于往来不断的人流之中。
许久之后，美高美的卫生间里，罗浮生看着烂醉如泥的许星程，深深的叹了口气——
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这句话在罗浮生的身上得到了证实。保驾护航这四个字，大约是罗浮生此刻最为后悔的话了。
卫生间外女人软软糯糯的调笑让罗浮生重重叹息，利索的换好许星程身上的白西装，还不忘将不久前刚刚嫌弃的面具戴在脸上，摇身一变，又是一个生龙活虎的‘许星程’。
论酒，罗浮生自然不怕，但，约莫二三十个女人同时劝酒，这幅景象，罗浮生自问还是有些抗拒的。
可是，衣服都换完了，自然是要装得像一点。罗浮生自出来后便没有说过话只是接过一杯又一杯的酒水痛痛快快的喝下去，他略略扫了一眼便猜出了个大概，这个局，十有八九是洪大小姐的手笔，只是未曾想，最后被坑的却是他。
酒过三巡，罗浮生丝毫没有醉意，只是脸色却越发的白了，前几日因着伤势又加上查账的事，罗浮生没曾好好吃过几顿饭，此刻又是一堆冷酒下肚，身体难免有些抗议。
但此时罗浮生顾忌的却不是这个，他不紧不慢的喝着手中的酒，心中却是盘算着的却是要怎么在洪澜的眼皮子底下摆脱这些女人而又不让她察觉。
正此时，耳边突然一个清丽的女声——
“你不是要教我跳舞吗”
罗浮生微微愣住，连带手中的酒水都洒了些许，他抬眼望去，只见段天婴一身浅蓝色的洋装站在他的面前，白色的面具遮住了大半的脸庞，一双眼睛却是晶晶亮亮的，眼底还带着些许柔和的笑意，这样的段天婴，他不曾见过。
罗浮生将手中的酒杯放到了桌上，推拒了一旁之人的劝酒，站起身，穿过众人来到了段天婴的面前。学着许星程的样子，缓缓的伸出手，做出邀请的姿势。
段天婴似是没有看出他不是许星程，笑吟吟的将手放入他的手中，转身步入舞池。
罗浮生的脸大半藏在面具下，自是看不出什么破绽，只是眼眸低垂，敛去了眼中复杂的神色——
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
罗浮生不禁苦笑。
对面的段天婴看着却当他是因为自己迟到而不开心，于是开口道，“我不是故意迟到的，我是去看我爹了，你不要生气。”
罗浮生看着她，眸色深深，却没有出声。
“你怎么不说话......”段天婴越发没底，磕磕绊绊的转移着话题，“谢谢你的洋装还有鞋子，我很喜欢，还有......”
段天婴抬起头，温温柔柔的笑着，一双眼睛在面具后面笑的弯弯，语气中带着一丝小小的期许，“许星程，我今天好看吗？”
罗浮生看着段天婴整个人都是小女子的模样，喉间干涩的很，却还是微微笑了，点了点头。
罗浮生虽面上不露，但心中却是一副天人交战，他很想告诉天婴，他不是许星程，但又有点贪恋这一刻她错认他的温柔，心中不自觉地想要这种温暖的时光在长久一点，哪怕一点点。
然而世事便是如此的不尽人意，当漆黑的枪管对准罗浮生的时候，他只来得及将她推开，子弹没入身体，罗浮生并没有感觉到疼，只是巨大的力度让他身形有些不稳，而后他感觉到寒冷，他知道那是失血过多的缘故。
罗浮生转过头，眼中忽明忽暗不甚清明，耳边却传来段天婴的哭声，他皱了皱眉，轻轻咳了咳，微笑道，“别哭了，你今天......很美的。”
还有，我不是许星程。
然而巨大的晕眩让罗浮生没能来得及说出这句话便晕了过去。
等罗诚赶到医院的时候，手术已经做完了，许星程主的刀，万千凶险略过不提，只一个点头稍能让人心安，不过也仅是稍稍而已。
从码头赶到医院前，罗诚去了一趟美高美，他站在美高美二层的楼梯处，看着一楼的大厅里，那一滩鲜红色的血迹。
善后的事自是有人处理的，罗诚看着，数着，那血色染红了多少条布巾，那鲜红的颜色印在白色的地砖上究竟有多刺眼......
七条，整整七条。
整整染红了七条布巾。
罗浮生肩背上的伤好了不到十日啊，痂还没有落全呢......罗诚看了眼松了口气的众人，一股难以言喻的疼痛在心中弥漫开来......
病房里有洪澜与林启凯守着，罗诚自是不能进去的，安安静静的守在门外，等来了美高美的消息——
一是持枪的人跑了，没抓住。
二是美高美里死了一个服务员。
罗诚问了名字，果不其然，是侯力的人，罗诚一拳砸在墙上，稚嫩的脸上气得青筋直跳，正这时，病房里有了动静——
罗浮生于噩梦连连之中惊醒，睁开双眼，入目便是一片雪白，肩头的伤口麻药劲已经过了，正丝丝缕缕的疼着，转过头，却看见一旁昏睡的洪澜。
脸色微微发白，约莫是吓到了，眼底青黑一片，颊边还挂着泪，罗浮生看着不禁笑了，用没伤到的手勉力撑起身体，眼前却是一阵阵的发黑，待身体结结实实的靠在床头的时候，罗浮生终是咬着牙长长地出了口气。
“澜澜，澜澜。”罗浮生用未受伤的手推着她，轻声道，“回去吧，我没事了。”
“浮生哥......”洪澜通红着眼眶看着罗浮生，声音哽咽的骂道，“你醒了啊，你伤口怎么样？用不用叫大夫？我去帮你叫大夫吧......”
洪澜说着便要起身，却被一旁闻声醒来的林启凯按住了，罗浮生看着她这副慌张的样子，又露出了一贯嬉皮笑脸的模样，轻笑道，“我没事，一点小伤而已。”
“小伤？小伤什么啊，你差点吓死我啊你。”洪澜又是心疼又是后怕，言语间还带着一丝哽咽。
“你啊，给我老实点吧。”林启凯难得收起一贯和事老的笑容，严肃认真道，“失血过多，要是没有人家天婴姑娘给你输血，你这条小命，还悬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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